“娘子，”盼儿一进书房，见虞念秋伏案发抖的样子，泪珠子一下就滚出来，“娘子别伤心，是那季家没福分，娘子……”盼儿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虞念秋突然抬起头来，莹白两腮透出淡粉，眸中笑得春光潋滟：“居然有此等喜事……”“佛祖显灵！不枉我积德行善！”“不用嫁了！”

精彩章节

　　贞观十二年秋。
　　越州会稽，虞宅。
　　“季家想悔婚？！”
　　“虞娘子慎言，季、虞两家本不曾订婚约。”
　　中堂内，香炉中袅袅轻烟腾起。
　　虞念秋跽坐在案后，葱白似的指尖夹着季家的书信微微发颤。
　　“那当时订亲的信物怎讲？”
　　季家的家奴成大语气僵硬：
　　“我家娘子说，只是长辈赠予小辈的心意，从无订亲一说。”
　　那模样，像是巴不得赶紧和虞家撇清关系。
　　虞念秋目光在信纸上再三逡巡，似在反复确认白纸黑字的内容：
　　“此事，光祖阿兄可知道？”
　　成大迟疑了一下：
　　“我家二郎尚在军中未归，待二郎回长安，我家娘子会说及此事。”
　　成大在季家做家奴二十多年了，季虞两家当年关系多亲近，他再清楚不过。
　　可后来虞郎君与夫人相继去世，只留下一双儿女回到会稽老家撑着门户，两家关系就疏远了。
　　眼下，虞家才刚过丧期，季夫人就让成大送信来悔婚，摆明是欺负虞家姐弟年少。
　　但还有更过分的。
　　成大清了清嗓子，语气里有几分不耐：
　　“还请虞娘子将当年的玉佩还给季家，以免因些物件日后生出闲话。”
　　“季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再睁开眼时，虞念秋眸中已然平静如水：
　　“既无婚约，那季家的玉佩确实物归原主为好。至于我虞家的玉佩，季家也该还了。”
　　成大听得此话，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从怀里掏出一贯钱：
　　“我家娘子说虞家的玉佩前两年不慎遗失了。这钱，权当赔偿。”
　　一贯钱？
　　在一旁的婢子盼儿都气红了眼，瞪着成大：
　　“你们季家好算盘，虞家的那块玉又不是路边随意能买到的货色。你们怎么能如此欺负人？”
　　虞家的玉是上好的羊脂玉，当年又寻了名匠雕刻，怎会只值一贯钱？
　　季夫人分明是故意为之。
　　虞念秋脸色也冷下来，指尖在信纸上来回摩挲，声音不疾不徐：
　　“我父亲当年重情重义，才与季家交换玉佩。
　　既然季夫人如此不将我虞家之物放在眼里，那我也不必顾什么旧时情份了。”
　　她叹了一息：
　　“盼儿，去季家玉佩拿出来，让老张去当铺换了。换得的钱，就当赔偿吧。”
　　“是，娘子。”盼儿咬唇匆匆去往后边院子去了。
　　成大一下子急了，脸涨成猪肝色：
　　“哎，虞娘子！使不得啊！这玉佩我家娘子说得要回去的。
　　那可是季家的玉佩，你、你怎能当了？！”
　　虞念秋唇边忽地扯出一抹笑来，嫣然如花：
　　“我虞家的玉佩，季家不也就一句轻飘飘的‘丢了’打发吗？
　　季家忘情负义，丢了玉佩，却想我虞家吃哑巴亏，莫不是将我当傻子了？
　　季家真想要回玉佩，就自己拿钱去当铺赎。”
　　成大一时憋不出话来。
　　明明来会稽前，季夫人告诉他：
　　虞家无长辈撑腰，姐弟俩是好拿捏的软柿子，只有听他们季家说话的份。
　　谁知虞念秋硬气起来竟如此不讲情面。
　　盼儿匆匆从后院回来，手中多了个深色锦盒。
　　虞念秋打开盒子，见一块浓翠的玉佩静卧其中，颔首：
　　“嗯，就是这块。”
　　盼儿重新盖好锦盒，朝成大的方向冷哼一声：
　　“婢子这就让老张去当铺。”
　　“不行！”
　　这下轮到成大急红了眼，抬腿追出去，居然想从盼儿手上直接抢。
　　可他才跑出中堂就被两个身板壮实的虞家护卫按在地上。
　　“哎啊啊啊——”
　　成大胳膊被反扭在身后，痛得直叫唤。
　　护卫将成大押回了中堂。
　　虞念秋睨着成大，声如清霜：
　　“你回去告诉季家，我父母虽故去，但会稽虞氏族中大有人在，不是可任人揉捏的。
　　念及当初季伯父对我父亲的救命之恩，今日毁约之事我不追究，亦不会泄露，以保全我们两家名声。
　　从前虞家对季家多有眷顾，可往后，我们季虞两家——
　　两清了！”
　　虞念秋站起身来，裙摆如流云。
　　说完，便往屏风后绕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成大也明白这下踢到了块硬板子，面色惨然道：
　　“多谢虞娘子，奴这就回长安了。”
　　家仆松开了成大。
　　成大不敢再放肆，低头缩着脖子往外走，心里悄悄嘀咕：
　　几年未见，虞家小娘子已出落这般好看。
　　长得虽好看，脾性却这么硬，也不知道江南水土怎么养人的。
　　还好她不入季家门。
　　盼儿盯着成大到门口，关门时面色不善，语气凶狠：
　　“我告诉你，换做别人家，早将你打出门了！”
　　关门时砰地一声溅起一层尘土。
　　成大碰得一脸灰也无颜反驳，灰溜溜地走了。
　　虞念秋走到书房，亲手将信放入书桌的暗格内。
　　水波般的光线从窗棂倾斜而入。
　　十六岁的少女低头伏在书案上，衫裙在坐垫上开成半朵睡莲，青丝披落，随着单薄的双肩颤动。
　　“娘子，”
　　盼儿一进书房，见虞念秋伏案发抖的样子，泪珠子一下就滚出来，
　　“娘子别伤心，是那季家没福分，娘子……”
　　盼儿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虞念秋突然抬起头来，莹白两腮透出淡粉，眸中笑得春光潋滟：
　　“居然有此等喜事……”
　　“佛祖显灵！不枉我积德行善！”
　　“不用嫁了！”